小时候,我的村子由生产队统一养猪,除过交售以外,一律在年关宰杀,按人给各户分配。进了腊月,决定宰杀年猪的喜讯,像长了翅膀,在村头巷尾飞翔。男人们喜笑颜开,摩拳擦掌,孩子们也奔走相告,万分激动。
第二天早早摸黑从炕上爬起来,沿村中凹凸不平的土路,向东出胡同,在大槐树下北拐,深一脚浅一脚飞奔饲养室看热闹。寒风呼号,饲养室院子燃起一堆红彤彤的篝火,人们说说笑笑,劈柴、打水、磨刀,紧张准备,墙脚的大铁锅烧起了滚烫的热水。
天色微明,打开圈门,把一个肥头肥脑的家伙哄出来。瞅准机会,六七个人上前,扯耳朵,抓腿,拽尾巴,齐心合力,几百斤的大家伙也能搞定。只有声嘶力竭嚎叫的份儿,想挣扎一下都不行。
众人七手八脚将猪抬到结实的矮桌上,硕大的猪头悬空,搭拉在矮桌一侧。杀猪匠已经闪亮登场,嘴里咬了一把明晃晃亮闪闪的尖刀,两只棉袄衣袖挽得老高。猪头下放置铁盆,里面撒了一层细盐。
杀猪匠拿起尖刀,准备放血。一边指挥众人按死猪的全身,一边闭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祈祷。末了,猛地睁开眼睛,左手抚摸猪的脖颈,找准位置,右手握刀准备动手。这个时候最是刺激,围观的孩子们,想看却又不敢看,还没等杀猪匠的刀起,早已捂了眼睛。但内心好奇,在手指缝隙中,悄悄偷瞄。关键时候一到,又吓得赶紧闭上眼。等张开眼的时候,猪的叫声越来越弱,刀已变红,血已半盆。
放净了血,静置一会儿,放在半开的锅里煨上一会儿,血豆腐就做成了。这时猪嘴猪腿挂了铁钩,抬上锅里的滚水翻烫,出锅后迅速褪毛。有人专门负责拔除猪颈和背脊生长的刚韧富有弹性的鬃毛,有人拿着粗石,有人拿了刮刀,一下接一下,猪毛连着一层皮都下来了。
褪完毛的猪头向下,用后腿的铁钩挂上肉架。杀猪匠拿短木棒堵住刀口,再从猪的腹部扎个小眼,向里吹气。边吹边用铁棍上下左右疏通,还拿木棒捶打。功夫不大,猪圆圆滚滚,没有半点纹理,褶皱处的绒毛,仔细刮除。一头黑猪变得白白净净,一毛不存。
杀猪匠开始解猪,开膛破肚,卸下猪头,取出杂碎,分解成肉。倒脏同步进行,摘下板油,用铁棍串在肠子的一头,小心翼翼翻转过来,倒出脏物,再冲再洗,边干边聊。孩子们这个时候最兴奋,眼巴巴等来一个猪尿泡,吹上气就可以当球踢。只要小心别弄破,能够玩上好几天。
整整忙碌到天黑,年猪宰杀结束。大肉放凉,生产队给各户分肉,家家户户煮肉、炒肉、炖肉,放上豆腐、粗粉条、白菜、红萝卜,炖上半天,切点葱花,直接舀进老碗,让人吃得觜角冒油。村里村外,香气四溢,一串串欢笑声在街巷、院落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