浇灌出新疆喀什境内的阿克陶县、疏附县、疏勒县等大片绿洲的盖孜河从慕士塔格峰下缓缓流出,优雅地将自己的身影印在帕米尔高原上。当它从西北往东南流淌的足迹抵达阿克陶县境内的塔克登巴什时,一条从西往东而来的河流注入其中,原本“纤细”的盖孜河立即“增肥”,使其得以完成对下游沿途绿洲的浇灌。塔克登巴什,就在这两条河流汇聚之处。
太阳之子的独特生活图景
在新疆喀什阿克陶县塔克登巴什,不仅生活着塔吉克族穆斯林,还生活着柯尔克孜族、维吾尔族等穆斯林,使得这一带的穆斯林风情也显得很独特。他们有着相同的信仰——伊斯兰教,但他们又保留着各自鲜明的民族生活习俗。
高海拔使得塔克登巴什和太阳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这里既是距离太阳很近的地方,但也更为寒冷。在这里,海拔每升高100米,气温就下降0.6度。在午间,走过透光的山地时,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而一旦走进不见光的山谷,立即能感到寒冷,明显有一半是火、一半是冰的感觉。这也使笔者明白,为什么塔吉克族对太阳那么崇拜。
塔吉克族的祖先是古老的塞人,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这些塞人开始信仰琐罗亚斯德教(又称袄教或拜火教,曾随丝绸之路传进内地),他们心中的保护神是一位叫阿胡拉·马慈达的太阳神。一位塔吉克族学者曾给笔者背诵过琐罗亚斯德教的圣典《阿维斯塔》第三卷《亚什特》中这样一段:“在永恒的、恰似骏马的太阳之前,出现在哈拉山顶的第一位光明之神,他身披万道霞光,从壮丽的山顶探出头来,在那里,开始俯视所有雅利安人的家园。”
学者向笔者讲述这段塔吉克族皈依伊斯兰教之前的历史时,表情庄重而严肃。据他介绍,这部圣典是用金字写在1200张熟羊皮上的,35万字、21卷的规模构成了一部真正的羊皮书。公元前330年,亚历山大东征时,他的士兵抢到这部圣典后,用火焚毁,只留下了其中的1/5。尽管塔吉克族是我国陆路上最先接受伊斯兰文明的民族,但是,他们也保留了自己的一些固有习俗,比如对鹰和太阳的崇拜。他们既视《古兰经》为“圣经”,不拘束于一些外在形式,同时也更注重内心的醒悟和虔诚。
笔者曾经前往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郊区的一个村子,并认识了一位叫郎库帕的塔吉克族村民。当地的塔吉克族做礼拜,不像甘肃、青海、宁夏等西北穆斯林那样每天做5次,他们一般每天只做两次。而且,42岁的郎库帕按照当地习俗,不要求40岁以下的弟弟、儿子去做礼拜。在他们的习俗中,只有40岁以上的人才去做礼拜。
塔吉克族的“皮里克节”
笔者在慕士塔格峰下的塔吉克族中寻找着他们的传统习俗,这种探寻在他们的“皮里克节”得到了满足。
“皮里克节”是塔吉克族在伊斯兰教历的每年八月十四、十五举办的最具特色的节日,他们自己也叫“八月节”。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达提孜那甫乡时,笔者就曾经听当地牧民讲述过他们的过节情形。节前,妇女们要做当地人称为“皮里克”的油烛,准备各种美食。“皮里克”的制作方法是,先找20至30厘米的小木棍,外缠一层棉花,蘸上清油。节日前一天晚上,村民们会将各家的食物集中在一起,由村里的长者主持分配,人人有份。分配完后,各家带着“皮里克”和大包小包的食物,去离村子不远的“麻扎”(墓地)祭祀祖先。村民们蹲在自己祖先的“麻扎”前祈祷、祝福,点燃献给祖先的小油灯,火苗在“麻扎”前闪耀,微弱的灯光照着祭祀者虔诚的脸庞。在如此高寒之地上,他们延续着独特的祭奠仪式。
祭拜祖先回来后,老人诵读《古兰经》祈求真主赐福,一家老小在烛光下互相祝福着,品尝着主妇做的美味佳肴。同时,各家还在自己的房顶或大门前燃起火把,祈求真主赐福。在这个古老的仪式里,不难看出塔吉克族原来信奉拜火教的文化痕迹。不仅如此,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县城的民俗博物馆里,笔者还看到了他们遇到日食、月食要点燃篝火,牧民转场时要在棚圈周围点起烟火,埋葬亡者的当天晚上要在坟墓周围点灯等资料和图片,这些都是中国其他穆斯林所没有的独特习俗。
除了“皮里克节”这样的非穆斯林节日外,塔吉克族还保留着为迎接新春的“肖公巴哈尔节”、为引水浇灌而产生的“祖吾尔节”、耕种来临前的“铁合木祖瓦提斯节”等节日。
边地和高地重叠地区的穆斯林
从塔克登巴什往西分出一条简陋的土路,从这里逆着木吉河向西而去,笔者的目的地是木吉河源头地区的木吉以及乌孜别里山口——一处在地图上很少能见到的边地和高地重叠的地区。
从木吉河逆流而上时,只有碰到岩石激起浪花的河水声在打破山谷间的死寂,只有雪山带来的冷峻感觉,偶尔能遇到从山上下来的、骑着马的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同胞,见到笔者友好地打招呼。看着他们在狭窄的山路上自如地穿行,看着远处高峰上的积雪,笔者不由得想起杰出的穆斯林诗人巴巴福汗的一首描绘这些高山穆斯林生活的诗歌:
道路犹如情人的心胸般狭窄,
路面就像美人的心肠一样坚硬,
色勒库尔(帕米尔)的大山高耸入云。
在那里,人们看不到春色的足迹,
看见的是一个银色的世界。
海拔越来越高。当地地图显示,木吉河沿岸山地被分成两段,下半段归阿克陶县的布伦口乡,上半段归木吉乡。真正到木吉乡一带时,沿途逐渐看到大大小小的石头圈出的“窝子”。
在木吉生活的主体民族是柯尔克孜族和维吾尔族,其中柯尔克孜族占99.8%。关于木吉的地名来源,笔者听到一个有趣的传说。最初,那些身背褡裢的伊斯兰教传教者来到这里,当地人看着觉得奇怪,便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摸,一边还说着“木吉”(当地人的发音,摸的意思),传教士以为“木吉”是这里的名字,便传播了出去。也有人说,那些从阿拉伯来的传教士看到这里峰峦起伏,便连声赞叹“买吾吉”(阿拉伯语,波涛、波澜之意)。时间久了,当地人就把它变成 “木吉”了。
尽管海拔高得连一棵树也无法生长,但在柯尔克孜族人看来,木吉是他们最温暖的落脚地,那些河湾湿地被选择做“冬窝子”。山谷间,河湾不远的山凹处便是他们用石头砌成的房子,一幢一幢的石房子依地势缓缓垒垛起来,远远望去像一座依山而筑的城堡。牧民们告诉笔者,这里的冬天,大雪能将骆驼埋掉。强风吹起来,能将山上的雪盖掀起来。而背风的石头房子,无疑是他们抵挡风雪的智慧之作。
笔者所看到的书籍中,大多对塔吉克族的石头房子赞叹不绝,其实,柯尔克孜族对石头的运用技艺、体现在建构房子上的智慧一点不逊于塔吉克族。石头的大小、风向的避开、屋内的棱角、墙面的平整,使得一座石头房的问世就是一首精妙的诗歌。两个高原穆斯林民族对石头的运用,体现着各自延续了几千年的建筑艺术。
这些塔吉克族、柯尔克孜族同胞就这样生活在一个被外界忽略的地方,恬淡而宁静的生活在这片高山之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