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安全维系于餐饮经营行为的任何一个环节，要使餐饮经营者高度重视餐饮安全，只能严管重罚
孟勤国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拟在全国所有餐饮单位悬挂安全等级标识，优秀、良好、一般3个等级对应的标识设计笑脸、平脸、哭脸。琢磨出这事儿的官员一定很欣慰：终于为13亿人办了一件实事，以后想吃炸酱面或者重庆火锅的只需要瞟一眼等级标识就不会吃到死猪肉或"地沟油".不过百姓好像不怎么领情，媒体刚报道，就招来网上一片挖苦、讥笑，还有不断的骂声。
别怨中国的芸芸众生不识好歹，总是不理解官员为民作主的苦心，实在是因为历史经验证明为民作主常常变成扰民坑民。百姓不懂那些绕来绕去的专业名词和专家分析，但知道阳澄湖螃蟹的防伪标志可以扣在祖国各地的毛蟹腿上，仿造的金镂玉衣可以被顶尖的文物专家鉴定出24亿元的价值，三鹿奶粉曾是国家有关部门十分信赖的免检产品。因此，百姓自然而然会想到，在餐饮安全等级标识的使用上，"笑脸"可能给予用"地沟油"的餐馆，"哭脸"则给予不肯低头哈腰的人。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当然可以不屑网友的"小人之心",可以组织监管人员宣誓不以权谋私或弃权谋私。但是，作为一种制度设计，安全等级标识没有任何安全的价值，餐饮不会因为安全等级标识的运用而更安全。
安全等级标识倒是对某些利益群体有潜在的利益。评选和监管人员多了一个常规的权力寻租机会，生杀予夺的感觉更加丰满。而拿了笑脸标识的餐饮经营者不仅可借此招徕生意，还能掩盖安全隐患。潜在的利益虽然不等同于现实的利益，但必然有一些转化为现实利益，制度的自身缺陷迟早会被发现和利用，这是人类社会从无例外的规律。
问题还在于安全等级标识不具有正当性、合理性。笑脸、平脸、哭脸都是合格的安全等级，区分意义何在？安全不合格，监管部门有权也有职责依法惩处，对安全合格的，监管部门为何还要指手画脚？行政法上并无对遵纪守法者区别对待的原理和规则，因为法律从来是一种最低要求的规则。安全等级只有合格与不合格的法律界限，监管部门无权私自制定合格的等级，更无权惩处已经合格的餐饮经营者。
将平脸、哭脸的标识挂在餐饮单位墙上，是一种羞辱性的惩罚，犹如古代的墨刑。如果餐饮经营者对平脸、哭脸提出行政复议或诉讼，监管部门拿什么法律条文作为抗辩？法律绝不能惩罚没有违法甚至没有道德过错的行为，否则就是恶法，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没人懂这一法律常识？
安全等级标识的唯一作用是褒奖安全工作做得出色的餐饮经营者，这必然导致餐饮业之间的不正当竞争。笑脸标识无异于政府的广告，对消费者的消费选择产生相当的引领力，餐饮竞争由此失去公平的环境。让一部分餐饮经营者利用政府信用处于优势的竞争地位，是滥用公权力，践踏市场经济规则。难怪网友质问：如果拥有笑脸标识的餐饮单位发生了安全事件，政府是否承担连带责任？
餐饮安全工作事关人身健康，必须严抓，但不能是安全等级标识这样的劳民伤财的花拳绣腿。餐饮安全维系于餐饮经营行为的任何一个环节，要使餐饮经营者高度重视餐饮安全，只能严管重罚。监管者别老在办公室等消费者举报，每天都随机检查一些餐饮单位，就能形成一种持久的安全高压。一旦逮住无情重罚，罚到餐饮经营者不敢冒倾家荡产和坐穿牢底的风险，餐饮安全就会成为餐饮经营的首要工作。
在美国，搞餐饮的不敢在餐饮安全上马虎，靠的就是严管重罚。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去年的三公经费中有不少出国考察开支，应该也去美国转了吧。因此，奉劝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扔掉安全等级标识这个馊主意，在严管重罚上下点扎扎实实的功夫。
（作者系武汉大学民商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