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铺子里,一位中年妇女剥开两个鸡蛋,只吃蛋清,对营养丰富的蛋黄却一扔了之,这种场景在都市里较为普遍,造成鸡蛋大量的浪费。鸡蛋是我们最基本的蛋白质来源。看似普普通通的鸡蛋,得来却不容易。如果到鸡舍去劳动体验后就会发现,每一个鸡蛋都来之不易。
在三天的时间里,记者在京郊蛋场和养殖户一起喂鸡、清理鸡舍、捡收鸡蛋,体验养鸡的不易,倾听养鸡人的故事,在鸡舍边为您奉上这一期的插队报告。
蹲起 弯腰 直立
给三千只小鸡喂食
7月9日下午四点,密云县穆家峪镇水漳村的一家散户蛋场内,72岁的场主师大林正在鸡舍劳作,和鸡群喧闹的画面形成反差的,是老人背着光,动作迟缓的黑白剪影。
“先去里屋坐吧!”鸡舍里传来师老爷子的声音。守在门外,记者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有些“重口味”。“哗啦”一声,门帘一挑,记者没看到师大爷,却看到一整车稀臭黝黑的东西推出门来,臭气把人“熏了一个跟头”。“这是什么?”记者问。“你猜猜。”老爷子憨笑着,精神矍铄的像个小伙子。“是不是鸡粪啊?”记者赶紧退后几步。
听闻记者来体验鸡舍生活,师大爷特别高兴。“蛋场的活停不下来,小鸡该吃晚饭了。”记者撂下书包准备说干就干,可师大爷却表情严肃地打量了记者一番。原来,蛋场的防疫十分严格,外来的细菌很可能让蛋鸡患病。老爷子给记者找来一套迷彩工作服。
要说鸡舍里最折磨人的,还得说臭味。小鸡的鸡舍味道相对好一些,还可以忍受。在记者手边,几千只一个月大的小鸡共处一室的场面实在热闹,披着黄、白、棕三色羽毛的鸡宝宝,小眼珠滴溜溜地转,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看到记者拿出饲料,它们兴奋地拍打翅膀,脚蹬踏着铁笼,“唧唧唧”地唱个不停。此时鸡舍里绒毛翻飞,记者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突发的声响,瞬间让上千只鸡“哗啦”一下肃静,吓得纷纷往鸡笼深处钻,十分可爱。
小鸡晚餐是玉米渣和大豆麸皮。记者把饲料倒入食槽,再用手把料摊平,保证小鸡们都能吃到。记者看到,师大爷摊开饲料的手法更加娴熟轻柔,就像一位乐手在有节奏地弹钢琴。小鸡们一看开饭了,都你争我抢地围了上来,吃得津津有味。
喂食虽然不难,但要重复做这些动作还真辛苦。鸡宝宝的“宿舍”分为三层,记者不断蹲起、弯腰、直立,一会儿就感觉腰背发僵,两腿发直。
点药水 注射
蛋场防疫任务很重
养鸡是个离不开人的工作,师大爷在鸡舍边已经住了20年。晚上七点,家中开饭。大女儿师小丽端上一盘鸡蛋炒西红柿,“城里很难吃上当天的鸡蛋呢。”记者发现,这盘里的鸡蛋比常吃的鸡蛋更加金黄、饱满。平时都是西红柿多,鸡蛋少,可眼前的鸡蛋却占据了“半壁江山”。师小丽说,一般家里做这菜都会放六七个鸡蛋。
吃着自家产出的鸡蛋,老爷子十分感慨。虽然老百姓天天都离不开鸡蛋,可鸡蛋得来却十分不易。师大爷说,蛋鸡是家畜中最爱得病的动物之一,鸡的防疫工作既关键又辛苦。原来,鸡的肺脏很小,身体中有很多连通的气囊,这样小鸡呼吸道很容易进入细菌,并会快速渗入肌肉、骨骼。而且鸡的淋巴系统很不健全,感染病毒后很难控制。
师大爷掐指一算,蛋鸡这一生要打十多次疫苗。以家中饲养的海兰蛋鸡为例,雏鸡孵化当天就要打预防淋巴增生的疫苗,成长期内也要定期接种预防传染病的疫苗。打疫苗时需要人工抱住鸡宝宝,从眼睛或鼻孔滴入药水或者从翅膀、脖颈注射。鸡宝宝都特别害怕,很不配合。所以每次为上千只鸡防疫要忙半天时间。蛋场防疫任务很重,却容不得一丝疏忽,养殖户要一直绷紧神经。
除去防疫工作,还要每天三次喂食补水,清理鸡舍。按照惯例,从雏鸡到第一次产蛋,前后需要120天的时间,而每只蛋鸡在500天左右要被淘汰,当做肉鸡出售。
晚上十点,大家休息,准备第二天早上五点开始一天的劳作。
闻臭味 铲鸡屎
再恶心也得干活
第二天早上五点,记者随师大爷来到成年鸡舍,这些一岁左右的鸡妈妈正一个个高昂着脖子十分威风。鸡舍里臭气刺鼻难忍,记者吸上一口就让人感觉“太平洋搬家”——胃里翻江倒海,而且越捂着鼻子,越觉得无法忍受。“连臭气都受不了,又怎么在鸡舍里干活?”如果鸡舍得不到清理,又哪来餐桌上香喷喷的鸡蛋?“干脆忍一忍再试一次吧。”记者在鸡舍里猛吸了几口气,然后走上两圈,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也终于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经过夏夜一宿的高温,这些鸡粪已经开始发酵。记者用铁锹先把鸡粪扒出,再铲到车中。有些鸡粪已经生蛆,让人感觉十分恶心,干了一会儿,记者的脚上、手上都已“中招”,一个小时后,手掌被铁锹把磨得刺痛,身上都已湿透。当记者走到室外,竟然感觉像是来到了一个冷气开放的绿色氧吧,连简单的呼吸都觉得异常幸福。
戴口罩 端蛋托
鸡笼里捡出热乎乎的蛋
连续忙碌了两个小时,记者和师大爷坐下休息了一会儿。突然师大爷接到一个电话:“喂?”“有啊!”“好嘞!”他兴奋地告诉记者,有商贩来家里收蛋,有多少要多少,而且马上就到。
听到这个好消息,师大爷大手一挥,“走!捡蛋去。”记者成了老爷子手下的排头兵,抱起蛋托,戴上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装”再次回到鸡舍。这时突发的一幕令人惊奇,一只母鸡鸡冠涨红,它睁大了眼睛,双脚半站半蹲,整个身子前高后低,张开的翅膀开始收缩夹紧,一瞬间的工夫,母鸡后半身往下一坠,一个滚圆的大鸡蛋就落在蛋架上。
“这就是下蛋的过程啊。”母鸡们似乎也意识到了我们是来捡蛋的,显得相当配合,只见蛋架上不断有鸡蛋滚落,加上昨夜已有的鸡蛋,整个蛋架硕果累累,令人振奋。记者将这些还带着鸡妈妈体温,皮上挂着新鲜鸡粪的鸡蛋小心翼翼地装入蛋托,不断用小碎步在鸡笼前游走。蛋托越来越沉,而蛋架又分高中低三层,鸡蛋很容易脱手。记者全神贯注地捡蛋,生怕损坏这些来之不易的宝贝。
看到有陌生人把自己的宝宝拿走,有的鸡妈妈不干了,它们有的疯狂用力踩踏着鸡笼,似乎在向记者表示抗议,有的趁机用嘴啄记者的手,让人又惊又喜。
鸡蛋捡好,但后续任务仍不能掉以轻心,还要把上千个鸡蛋一一装入蛋箱过秤,这重复的劳动让记者感觉疲惫。手上一滑,两个鸡蛋就摔碎在地。想起刚才体验的养鸡辛苦,让人觉得特别可惜。“捡蛋快的,都是砸出来的。”师大爷安慰记者。
前来收蛋的商贩是老主顾,师大爷非常珍惜双方建立起来的信任。一些库存的鸡蛋本已过秤,但他又担心鸡蛋隔夜脱水,短了一斤半两,又把总共21箱、每箱45斤的鸡蛋重新上秤,精准地把分量补齐。搬着沉重的蛋箱上上下下,记者瞬间大汗淋漓,兜里的手机屏幕上也覆盖着一层水蒸气。
心声
鸡蛋里捡来的幸福
“真不错,今天的蛋比昨天重了十斤。”师大爷把今天的产量登记在他手绘的数据表上。看得出,老爷子是个严谨、细心,有耐心的人。年轻时,师大爷是个技术工人,盖房的手艺在村里小有名气。可这20年,他怎么走上了经营蛋场的道路呢。都说子承父业,可养鸡的“活儿”,却是老爷子接了女儿的“班儿”。
20年前,师大爷的女儿从畜牧兽医专科毕业,年仅16岁的她开始在蛋场摸爬滚打,看着花季少女天天钻臭鸡棚,老爷子心疼不已。“可当时家里不富裕,上学的钱都是从邻居那里借来的。”师大爷说,如果因为怕吃苦就让女儿放弃了所学的专业,“丢了课本”,他会更心疼。终于,师大爷拍着大腿决定:自己开蛋场,闺女当老师,父亲当学生。打疫苗的技术活姑娘干,下棚铲粪喂食的辛苦活,“我老汉包了。”
开始养鸡时,他们走了不少弯路,但父女二人不断从失败中摸索、反思,总结出一套成熟的养鸡理论,师大爷分析蛋鸡每周的体重,吃料量和产量率等数据,绘制了一张成长参照表。“一旦数据出现明显波动,我就从防疫、喂料和天气情况开始反思,准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师大爷指着泛黄的包装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说道。
和工业化蛋场的自动流水线,专业防疫技术相比,“土办法养鸡”要付出更多的劳动才能确保鸡蛋质量。为了获取家中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养殖户要承受几十载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考验。三年前,师大爷的老伴儿在给蛋场取水时不慎掉入井中。养鸡本来就毁腰,在记者到访前一天,师大妈刚做了腰椎滑脱的手术,家里钱不够,师大爷卖掉了两棚状态不错的蛋鸡,凑了五千元现金。手术费共计5万块钱,这等于花掉了老人两年的养鸡收入。
经历了给鸡喂食,为鸡铲粪,捡收鸡蛋的环节,听着师大爷讲述的养鸡故事,记者亲身体验到每一个鸡蛋都来之不易。午饭时,餐桌上又摆上一盘炒蛋,记者觉得吃进口里的滋味更丰富了。